若談及台灣的史詩型電影，導演魏德聖的《賽德克巴萊》(Seediq Bale，2011) 將會是代名詞，因為它確實、罕見地帶給台灣影眾不同於以往「國片調性」的題材震撼；而從籌錢、開拍、花邊新聞到媒體宣傳，魏導堅持的夢想不但是話題來源，同時也是每位對台灣電影有所期待的人們，一種建立在情感上的象徵。
對我而言，除用行動力 (前年加入臨演日本兵作戰行列) 去支持，配樂亦是自己高度期待的部分。
去年12月，製片黃志明表示「好萊塢團隊」會是配樂製作上的合作方向，於是我跟朋友們就在亂猜「會不會是寫過陳凱歌電影的Klaus Badelt？」…諸如此類的怪幻想，但最後人選並非自己比較熟悉的「好萊塢面孔」，而是來自新加坡的作曲家何國杰 (Ricky Ho)。
縱然不是好萊塢面孔，何國杰彰顯的戲劇力道，卻處處給我「原來台灣電影也可以玩出這種好萊塢景觀」的驚喜感。
開場序曲〈出草〉，打擊編制相當震撼，一旁的部落人聲也強化那種原始生猛的狂野感。當獵殺進入洶湧的水中攝影，節奏隨即插入口簧琴這項台灣原住民的特有樂器，急促的管弦陣仗亦趁此刻加入戰況，飽和的銅管聲線流暢又熱血。曲末，何國杰再將主題旋律以闊氣的形式帶出，人聲、管弦與木管獨奏的聽覺感受相當優美。
整段序曲處處皆驚喜，狂野與優美的部落景像盡在音符中，完全不輸擅長此道的好萊塢業界，就連James Horner的《阿波卡獵逃》也都沒有這番氣勢。此時我不禁感佩魏德聖對於配樂的「投資」；如果這段序曲不用真實樂團、樂器、人聲去做，其效果肯定是一場聽覺上的悲劇。悲壯情緒濃烈的〈勇氣的印記〉，前段弦樂的二音階動機，有如Steve Jablonsky或Hans Zimmer集團在近期所愛用的「戰爭前奏」，加上後續的飽滿交響，充滿蓄勢待發之感。
動作音樂上，何國杰的處理層次頗為豐富，如〈追殺〉前段跳躍式的動態、〈陷阱〉交揉主題旋律的悲壯齊奏、〈如太陽般的出擊〉後段遼闊的史詩音場，〈未知之橋〉甚至還加入女聲吟唱。對於熟悉好萊塢語彙的樂迷而言，何國杰這些手法並不讓人陌生；正因為它是台灣電影極罕見的配樂表現，又具稀有的規模與質感，所以更讓我對《賽德克巴萊》感到振奮。
黑暗旋律上，何國杰於〈太陽旗〉中藏了一段動機，作為日本帝國占領台灣的軍武描寫，即1分2秒處，而重拍節奏上也讓我想起Howard Shore處理《魔戒》的方式。在4分9秒浮出的民族音樂，是一個側寫部落生活的小亮點，亦如〈復仇〉的變奏處理，以及口簧琴的使用。長達八分鐘的〈失去的獵場〉，與〈相遇彩虹橋〉皆為主題旋律的獨立演繹，並以木笛、豎琴、弦樂及電子合成器，舒緩地進行反覆變奏，細膩鋪陳出莫那魯道及族人們的情感畫面。這類具有東方意境的抒情曲風，不免讓我回憶Zimmer在《末代武士》的詩意、久石讓的浪漫情懷，而長篇串接的編曲技巧，亦近似Horner的loop設計。
當然，觀影時最讓人印象深刻的，無非是作為霧社事件發生現場的〈賽德克‧巴萊〉；空靈吟唱的女聲，彷彿賽德克祖靈正透視著一場教人窒息的慘烈事件。主題歌曲〈看見彩虹〉，是音樂上精妙又聰明的商業安排，而這也將是《賽德克巴萊》在行銷上難以忽視的宣傳主力。
整張專輯以2CD形式發行，不像岩代太郎的《赤壁》配樂拆成上下兩集；除了少數改編自賽德克古調的聲樂，基本上全部都是何國杰的個人演出，但最讓人可喜的是，何國杰不僅寫配樂、指揮交響樂團，他同時也擔任改編古調的製作工作。這恐怕是《聖石傳說》以來，最教人感動的大型編制國片配樂了！交響樂團則交付澳洲的雪梨交響樂團 (The Studio Orchestra of Sydney) 錄製，而非黃志明起初預設的台北市立交響樂團；這個樂團曾參與過《紅磨坊》、《大蟒蛇2：血蘭花》以及何國杰的舊作《蜀山傳》。
何國杰在本土樂迷之間的名氣，恐怕不若香港的陳光榮、金培達，或台灣的李欣芸、林強、鍾興民，當然這跟他長年工作於新加坡廣告界有關，相對地電影配樂不是他的主力；但他倒是幫朱延平的電影寫過不少配樂。
隨著《賽德克巴萊》的問世，我相信何國杰的名字一定能在台灣電影配樂的討論中，留下重要足跡；我已經可以預見，他在之後的金馬獎項上，能抱走最佳電影原著音樂。
文/ 林紙鶴
林紙鶴，又名雪蟑螂（Snow Cockroach）。現為入伍爆笑(報效)國家的七年級學生。嗜電影配樂、作曲家、藝術創作以及一些文字囈語。目前生活於台灣彰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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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/林紙鶴 編輯/痞客邦電影圈 照片來源/林紙鶴、豐華唱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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